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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0/18/2016 】 《难忘的边防线》-- 南疆一行 之二十八 车站告别 (二) - 洛歌

《难忘的边防线》-- 南疆一行 之二十八 车站告别 (二)

        

车站告别 (二)

记得那天早上跑步回来我就去食堂拿上一块大饼然后拖着行李追上了正在上交通车放行李的大伙们。其实男兵们的包包都很简单,就是女兵们差不多锅碗瓢盆和床头柜里的东东都带出来了,每次装车都忙坏了张副团长和演《打靶》舞的小孙他们,但他就是管吃喝拉撒的,再乱他都是笑呵呵的没脾气,眼看着不够装的一大堆的东西经他一拾掇就井井有条了!忙完了他的老习惯就是抓紧时间抽口烟。看见我上来,他立马扔掉烟屁股再变个戏法,一眨眼我的行李和手风琴就给他藏得无踪无影了!

何团长还站在门口若有所思。他的性格是一贯稳稳当当不慌不忙,每一次集合他都要看到最后一个人入列,才会开始讲话。我在车上不经意地回头望他一眼,却见他的行李箱还在宿舍的大门口站着,我才恍然大悟下车跑过去帮他提了过来。我刚才怎么不先把领导的箱子拿上来呢?真是傻冒-缺心眼!

瞅着团长的大箱子张团副再也无法变戏法,只好把它放在前面驾驶座右边的副驾驶座上。大家把行李都在车上安顿好就下车去列队了。

何团长做了出行以来简短的总结,表扬好人好事批评问题所在是老一套啦,但他话语铿锵动情,让我联想到他丰富的阅历,仿佛看到了他在新四军淮南文工团,在解放军三野文工团和前线歌舞团峥嵘岁月里的干练身影。

最后他说:“对于战士们我们永远只有愧疚,我们走了,回去又是荣华富贵,而他们还要在这里苦熬坚守!目前中越战事前景莫测,或许还会反复,如果再开战,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又将成为新的烈士,我们能舍得他们吗?!”

“舍不得呀!”他的话又触痛了我们的胸怀中的软肋,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我们就要坚持,我知道大家这些天来都累了,一些同志带病工作,但是比起他们我们的累还算个累吗?我们每个人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我们是代表党中央华主席的。我相信大家不会给中央丢脸!请大家坚持!能做到到吗?”

“能”!还是众口一声的干脆!20天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挺不过去的?虽然,我们这一群里有的病病歪歪了,不少人水土不服拉肚子呢!但是一想到牺牲和受伤的战士,谁都无颜启齿啦,自己收拾就好。也幸好歌舞团卫生所的小女兵带着小药箱跟着我们保驾才使大家一路平安。

车开了,带着对与前线将士们最后惜别的憧憬,我们向蚂蝗堡火车站前进......

“雨停了!准备下车咯!”我正哈欠连天地想着早上到现在那些事呢,一片欢呼声把我惊回。原来是警卫班的战士们在欢呼!于是大家又都重新振作起来,我搓搓脸伸个懒腰就立马回到了眼前。

“往前开800米就下车!”张副团长吆喝着驾驶员,我们即刻打起精神正冠整颜。大交通晃晃悠悠地行驶到车站前的200米处停住了。我赶紧掏出红梅相机拉起半梦半醒的小胖,跟着大家匆忙下了车,看着前方欢送的人群心里真是有点怯怯的了,因为我们知道这将是一场“生死离别”!

我们步履踟蹰地走向并不远的站台,我们看着那些都已经很面熟的首长和警卫战士们,还有穿着各色民族服装的乡亲们,人群中我又看见那位身板硬朗的壮族老大娘(农场十分场的党支部副书记),还有胸前闪烁着数枚军功章的战斗英雄们!世界真小,很多熟悉的面孔都赶来了!我们还看到了162医院的医生护士和伤病员呢!他们是那样质朴地守望着我们,我看出他们的眼神中饱含着着留恋、感激与期待!

转眼间,部队已经集结在列车前,三排长长的队列犹如阅兵式那样威武豪壮。宋副师长戎装披挂,我们第一次看到他发威时的模样!一声“立正”的号令引起周围山谷反馈,回声震得列车都仿佛在晃动!他健步跑到我们中央慰问团何团长面前行庄严的军礼:“报告中央慰问团何团长!我们13军全体指战员感谢党中央的关怀!现在我们为你们送行!请指示!”

他铿锵有力的报告词,如同三军受阅部队总司令在向军委主席报告阅兵式的开始!那个威武和帅气把我们这一群都看傻了,特别是女兵们。
何团长同样回报以庄严的军礼!他习惯地推推眼镜定定神然后庄重地说:“我还想再看看战士们!”他的嘴角坚毅地抿住像是在忍住激动!我听到他那不大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请!”宋副师长挺直腰杆后退两步伸出右手。一声威风凛凛的号令后,部队嘁嘁嚓嚓地三下五除二就定在那里了!没有军乐队奏乐,还是那五十只军号在庄严吹响!那熟悉的声音又让我又想起少先队时代的“六一庆典”......

何团长与河口县委书记一起从战士们的队列前走过! 他虚起高度近视的眼睛,那锋利的单眼皮在酒瓶底似的镜片后面彰显着他的精干与敏锐。 他仔细地端详着每一张瘀黑的脸颊,他知道那不是特种兵搞酷往脸上抹的油彩,而是他们在一个月前与强敌厮杀中被战火和硝烟的熏烤所致!作为一个抗战老兵,作为当年最早指挥三野文工团和前线歌舞团演唱《淮海战役组歌》的指挥家,他要记住他们! 他要在现在的士兵与当年的勇士之间找到一个共同点 来作为他艺术再创造的源泉!他或许想为自己最后的艺术生涯再打造一份新的辉煌......

原来,13军所精心挑选出来的临时仪仗队队员也个个都是标准男子汉,我甚至觉得他们比天安门前的仪仗队更帅气! 帅就帅在他们是打着绑腿、经过实战考验的荷枪实弹的仪仗队! 在我们的眼里,他们更加可爱和高大,因为这个强悍的群体是国威与军魂的凝聚,是九死一生中浴火重生的凤凰涅槃!

何团长转了一圈回来他登上一个简陋的台子,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喊出:”同志们,你们辛苦了!人民的幸福,祖国的安全就全靠你们了!“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四壁的山谷再次响起震撼人心的回响!

紧随着何团长的是一声引来万声应:“华主席万岁!祖国人民万岁!誓死保卫边疆!请祖国人民放心!”口号如春雷声不绝于耳,大地在轰鸣!

送别仪式后我们开始上车。这时,自动前来送行的人民群众摩肩接踵地涌进了车站,各个少数民族的青年们又跳起了鼓瑟笙箫的舞蹈,锣鼓和鞭炮再次响起。

唔-!汽笛声震耳欲聋!这世纪之初的老旧机车发出巨大的喘息声,它在聚集着启动的能量,也在告诫车站上的人们-分别在即!

那第一声汽笛后, 车站上所有的人都慌了神,我们突然觉得不能就这样文质彬彬、假模假样地走呀!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张望,人们心情躁动着像是在期待一场没有约束的情感大爆发!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可能是最后的离别,大家都按捺不住了!没了胆怯,丢弃了羞涩,谁都不想再恪守那些虚假的礼貌,因为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了!

随着火车第二声汽笛的拉响全场都乱了! 原先还是列队着的部队一下子全鸟散了!战士们潮水般地涌向我们,他们粗糙的大手伸向我们;他们淳朴的眼睛巴望着我们.....

我们被感情的潮水淹没了!没有人再能忍得住眼泪!我学会了拥抱,不曾拥抱母亲的我却此时却抓狂般地拥抱我们的战士了! 那是一种情不自禁!是无可选择的唯一方式! 我们女兵们也豁出去了,她们放弃了最后一点羞涩与自尊而疯狂拥抱战士!我们看见有的战士被女兵们一抱就哭崩了!

云南少女们往我们的手里送荷包和绣球,大姐和老妈妈们给我们塞鸡蛋呀,萝卜饼和鲜花饼.......车厢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我们与战士们有说不完的话呢!是张副团长把我们一个个的硬拉进车厢,进了车厢大家又都疯了一般地跑去座位上从车窗伸出手去......

团长和名演员们依然在车箱门口拉着师首长和地方领导同志的手舍不得放开,直到列车员再次提醒“将要开车时”他们才无可奈何地撒手踏进车门。

随着笨重的车门踏板的合上,小火车缓缓开动了,那蒸汽机的喘息和车轮机械的传动声是那么的沉重,它仿佛是要碾碎我们依依不舍的心啊……

人在哭,天也在哭!它的泪雨越下越大,悲催了在场的所有生命!就连警卫执勤的军犬也跟着主人在雨中嘶鸣、呜咽......

雨滴从大到小,雨线却从稀到密,苍天仿佛也在述说我们与前线将士们彼此之间心中难舍难分的情怀!

我迎着飘飞的春雨翘首窗外,任它扑打我热泪滚滚的脸颊!帽子湿透了,军装湿透了,我们的心也全都湿透了!

宋副师长、艾副主任带着战士们还在车下拽着我们的手!可是拽不住了!!拽不住了!!!他们开始跟着火车慢跑、快跑、疾跑……

司机同志啊,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你怎么忍心越开越快呢?我们心中抱怨了呀!但是,我知道,如果这车要是真停下来那我们就再也走不掉了......

火车为了安全不停地在缓行中鸣笛! 那笛声和着那军号和人群的欢呼声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搞得潸然泪下!小胖扒着窗台边含泪对我大喊:“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杏眼小吕因为《剑舞》表演出色,人也漂亮,一圈巡演下来粉丝可多呢!她知道战士们认得她,她伸出葱根玉臂留给战士们最后的遐想.....

一个女兵的军帽被扔了出去! 我看到宋副师长举手去接的时候披肩的雨衣滑落了!可他顾不得去捡雨衣,却去追逐那飞速滚动着的无檐帽,我看得出他上了年纪的背影已经显得不利索了!

“宋副师长!给你做个纪念吧!” 舞蹈演员小朱刘海纷乱神不守舍,她不顾一切地探出身子往车后喊!那迎面扑来的雨点如水泼梨花很快就把她给打湿了......我们知道宋副师长和她是山东老乡呢,她们聊得来,亲着呢!我看见小朱傻傻地看着远去的他老乡,像个木头人没了表情,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仓惶缩进车厢一角独自难过!

“你的帽子不要啦?”小孙不敢多问只顾用毛巾帮她擦雨水,我看见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泪珠滚来滚去,忽闪了几下后就夺眶而出。

等宋副师长捉到那个帽子,他早已远远地落到了战士们的后面,透过雨水我模糊地看到他失意的脸上闪着熠熠的光点,他站在雨里挥动着小朱留给他那最后的纪念!

小火车终于驶出站台区,渐速冲向雨雾中的原野!车厢里,形男秀女们都还沉浸在与前线战士们难舍难分的氛围中。小胖靠着我的肩哭得一抽一抽的简直都要窒息了,可我还是君子自恃强守自尊不敢拥她入怀;内向的杏眼小吕哭也无声,她惜玉怜香地抱着小朱,两人都湿漉漉的如雨花并蒂,她那深堪的眸子似潭水望不到底,却看得到心! 她梨花带雨似悲中含笑,我无意中瞟她一眼竟觉她美若天仙……有一种女子,悲比喜更美,那就是她了!

《打靶》舞小孙依然是左顾右盼地在照顾着女兵们,他一会儿拍拍这个,一会儿揉揉那个,像个幼儿园的男老师怕孩子们哭坏了呢!

火车开得更快了!独唱演员李惠兰、张学辉、程桂兰和夏福林相对而坐,他们不时地回望着窗外含泪摇手;而一贯是“欢喜包子”的曲艺队“老中青”笑星们也相拥在栏杆旁一把把地抹鼻子;只有大提琴演奏员小左同志十分内敛,他屏住呼吸似的紧咬嘴唇在小本本上写着什么......那是他的常态,随时记录所感所思!

何团长和张副团长坐在一起,他在极力控制和掩饰着自己,但他原本锐气的眼神却在他的眼镜片后面暗淡了,张副团长则紧锁双眉闭着眼,仿佛要使自己的心情尽快平静下来。

演《东进序曲》刘大麻子、《第二个春天》里饰演齐厂长的张宪与《霓虹灯下的哨兵》童阿男扮演者王群则一声不响地站在车厢口的过道上,一个抽闷烟一个发呆......或许话剧演员经得起更复杂的情感博弈?或许他们年长的记忆里有着戏里画外更多的悲欢离合......在这个小小的车厢里,每个人的性格都在此时展露无遗!但无论是内向的还是外在的,今生这场与战士们的别离情都会是此生难忘的!

火车越来越快,战士们再也跟不上了!火车转弯了,钻进了林海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呀!但我们能依稀隐隐听到战友们声嘶力竭的喊声:“再来呀!再见啦!”

车上全体团员们都不做声了,车厢里是一片失落的寂静!只听见脚下铁轨一节节掠过时的“咕咚”声。那情形简直单调极了!

在长久的寂萧后为了转换一下氛围和情绪,我起身过去拍拍独唱演员夏福林:“来!老夏,我们唱歌吧!”

“嗯?好!唱什么呢?“老夏红着眼诧异地看着我!

“你作的那歌词《战地的春天》我把曲写好了!唱给你听?”

“好呀!”显得疲惫的老夏一下子精神起来!“唱!”

我清了清嗓子拿出破纸然后找调起音,职业手风琴伴奏的起音那是绝对精准的!

春天,春天,战地的春天,哪儿有你多娇的容颜,
走上阵地,走上前沿,只见军装滴翠军徽正艳......

“唉!这个旋律我蛮喜欢!”喜欢洋腔洋调的老夏笑啦,他一把抽去破纸,迫不及待地自己哼哼起来!

春天,春天,战地的春天,哪儿有你多骄的容颜,
走上阵地,走上前沿,只见军装滴翠军徽正艳!......

老夏极具磁性的男中音歌声一下子驱散了车厢里悲情离别的情绪,大家开始凝神听歌!

小火车在雨中呼啸着越下山壑又钻进涵洞,我们再也看不见窗外了!车厢里黑咕隆咚的,机车声被涵洞的墙壁反射回来特别吵杂,于是大家挤到老夏身边来听他唱:

似绿树丛丛,似山花灼灼,用青春把大地尽情装点!
啊!战士,年轻的战士!你就是战地上永不消逝的春天!

掌声!七嘴八舌的议论和赞扬声:“老夏打着手电看着谱子就把歌词给唱出来了?”“厉害呀,到底是军艺的高材生呀!”“这水平,视唱一流呀!”“这个歌曲适合小闻来唱,老夏回去找她试试!”

老夏扬起眉毛一副傲气凌人和沾沾自喜的样子! 那自信的神情让我又想起在台上身高马大的他撑着大骡架子摆出一副“高大全”人物典型动作在演唱歌剧团老团长张锐作曲的《我爱井冈山》......

走出悲情的战友们七嘴八舌地赞誉着老夏,车厢里终于有了生机!

“我们也要唱一首!”合唱队的徐后珍、孙子凤、小黄、小腾她们也挤过来了!

“ 一对燕子飞到前哨,飞到前哨,在坑道上不停地欢叫.......”

原来她们早就偷着练会了我的草稿,说她们要抢到原创,这草稿成了成品啦!

又是一片掌声!“真不错!”何仿团长感叹了!他想起了早上批评我的事情,沉思片刻对我耳语:“小鬼,昨晚你都整理出来吗?写得不错嘛! 回去叫电台来录音吧?把英雄们的故事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就取名“难忘的边防线-战地歌声系列”?

“不行吧?我这个都是写着玩的习作,哪能......”我羞得不知所措,还没缓过神来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同意!”我回头一看,却见是小胖站在团长身后,她因刚才悲情痛哭而绯红的脸颊显得更美了!那咄人的目光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而应着她的声音一群公鸭嗓也嚷嚷起来:“我们也同意!同意!”原来舞蹈队的美女们都围在我和何团长周围呢!

这时大歌唱家李惠兰挤进来:“团长,我刚刚学会了一首小武子的新作,愿意听吗?”

“要听,要听!我们要听!”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何团长给了李惠兰一个默许的点头,她就勇敢地拿出一页破纸:

一样的绿水,一样的青山,我还是难忘战斗的边防线,水面染过热血,山谷开满杜鹃,战友们献身的地方才是红日升腾的起点!

当她的歌声和着火车行进的轮机声渐渐地消失在茫茫的大山里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悄悄地变蓝了!小火车爬上一片广袤的高原,一轮红日正悬挂在五彩云南的天空......

不知后来大家是怎样地平静下来, 怎样的在极度的疲惫中晃荡着睡去,当我醒来时已是饥肠辘辘的傍晚时分了!昏暗简陋的车厢里大家睡得横七竖八没了体统......

晚霞中我失神地看着窗外那飞云跑雾的山峦,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去前线的场景中......

啊! 那飞跨山涧的大桥、那星罗棋布的涵洞和那远处隐约可见的加浓炮群……

(全文完)


22 歌曲《难忘的边防线》 (越战回忆录-战地歌声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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